洗過澡後，我側臥在郁壘溫暖的懷裏，我並不覺得冷，但是和他的皮膚接觸，我就知道自己現在體溫很低。

明天開學報道領書，經歷過大戰，死而覆生，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麽面對平常的校園生活。

入睡後我又夢到了白猿經歷的碎片，這次是我之前忽略的一些畫面，仿佛是民國時期，他穿著立領的黑色長袍，在小酒館的櫃臺後。有個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在和他討酒喝，他似乎在警告對方，但是那人糾纏不休，最後他還是在一個酒壺裏加了一杯子特殊的酒，給了那人，那個人心滿意足地抱著酒壺離開了，一臉生無可戀的釋然。

我數不清曾有多少絕望的人和白猿討要過猴兒酒，對這些人來講，死在無休止的美夢中也許是最無奈的選擇，但是如果沒有這麽輕松的選擇擺在面前，是不是也能多一絲生的鬥志？

作為一個夾在生死之間的“人”，我想這些實在沒什麽立場。我甚至慶幸自己被迫死而覆生，讓我不用自己選擇如何跟郁壘在一起。

起床之後郁壘開車送我去學校，我看到損毀的道路和坍塌的圍墻被警戒線圍了起來，不影響通行，進校的學生倒是都一臉苦大仇深，萬萬沒想到這麽大的災難也不影響開學……

取書的路上我竟然遇見了孔蘭生，他淡淡一笑，說：“我幫你送回宿舍？”

“好的，謝謝。”

我們並排走著，此時我心裏五味陳雜。

“去年開學也是你陪我取書的，那時你是不是想著怎麽用我祭祀？”

“是啊，生祭，不過拖了那麽久，即使後來沒有遇到清兒，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了。”

“夜叉大人還殘留著憐憫之心麽？”

“也許是惻隱之心吧。”

“惻隱之心麽？”我自言自語地問著，怎麽說我也是清兒的後人，陽泉若真要用我喚回逄月清，也算是殺了我。

“我看你的傷好些了，也聽說你在閻羅殿討到了差事，恭喜你了。”

“嗯，我也是個鬼差了，小鬼王。你呢？你還想著怎麽去遮末羅洲麽？”

“等了幾百年了，我不急在這一時，朱厚照會出兵的，恐怕到時候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。”

“對了，你有再遇到長生教的人麽？”

“上次亂戰開始的時候，長生教那個老妖怪是不是已經變成阿修羅了？”

“對，長生教的老佛爺卓雅借著我的血變成阿修羅，那個趙承估計也成魔了，還有螢火一族的聖童，阿修羅之亂後全都不見蹤影，總覺得他們還會謀劃什麽。”

“還能謀劃些什麽，無非是權利、金錢之類，貪心不足蛇吞象。那些家夥現在既然已經不是人類，羅酆山、地獄都可以管，到時自有對策。”

“沒想到你在面臨大敵時倒是一身正氣。”

“回想起來小生也曾是個道士。”

“你那華麗的道袍要是真道士，怕是祖師爺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。”

雖然頂著孔蘭生的皮囊，但是陽泉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了，有些漫不經心，說不出是因為放松還是無奈。我們輕松地說笑著，已經到了宿舍樓下，我和他道別回到宿舍。於小雨、姜清雅、莫舒也陸陸續續來了，姜清雅和莫舒多多少少知道些發生了一場惡戰，但她們都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。

莫舒盯著我看了一會兒，她似乎看出了些不對勁兒，我對她搖了搖頭，她欲言又止，還是選擇了沈默。

大家交換了一下信息，最近似乎感情都很平穩，姜清雅和火離，莫舒和司馬雲都依然在熱戀，我呢？我不知道自己算是熱戀期，還是在過著婚後生活。

小雨又在吐槽只有她一只單身狗，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木乃伊，問她：“對了，成玄英怎麽樣了？”

“他恢覆得還算快，那也得半個月才能自己走路吧，請病假了，就說地震被埋才一身傷。”

“這個理由倒沒毛病。”

其實我察覺小雨挺喜歡去照顧成玄英的，不知是激發了她的母性光輝，還是因為別的什麽。

明天開始上課，中午小雨提議宿舍一起吃飯，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。好在吃的是火鍋，我慢條斯理地咀嚼吞咽，並不知道我吃了多少。

艱難的一餐過後，回想起自己現在和孔蘭生的境遇差不多。

回到公寓之後，我還是有些反胃，最後竟然吐了出來。郁壘在衛生間輕拍著我的後背說：“別逞強，下次直接拒絕。”

我洗幹凈之後才說：“‘我已經死了’，這句話實在說不出口。”

郁壘把我摟在懷裏，把我的頭壓在他胸口，說：“人間不是有句話麽，生是我的人，死是我的鬼。其實我也有私心，每每想到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，我心裏就之分歡喜。”

“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。”

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，即使放棄了作為人生活下去，即使陰差陽錯地為地獄當差。

開始上課之後，郁壘怕我再去吃人類的飯，中午晚上他都會準時接我，不知能瞞到什麽時候。

上了三天課，我收到了姜憶交代的第三個任務，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捉鬼，某個小區這幾天發生了靈異事件，總有人回自己家，卻發現鑰匙打不開門，開門的是陌生人，房屋裏面也是別人家的模樣，再次確認都發現沒有走錯門，第二次就成功回自己家了……雖然沒什麽實質性的損害，也搞得人心惶惶，幾個鬼差蹲了幾天還是沒有抓到罪魁禍首，事情在各種論壇倒是傳的沸沸揚揚，包括許久未登陸的“百鬼夜行”，不知道管理員吳澄現在怎麽樣了。

這個差事讓我十分緊張，打架我是不怕的，面對費解的事情我也不知能不能處理明白。不過這種事情應該是成玄英的老本行才對，晚上先去靈臺觀向他請教看看。

成玄英身上誇張的繃帶拆下來不少，現在就剩下右腿打著石膏。

把慰問品遞給成玄英的手下之後我一臉正經地問他：“道長身體還康健麽？”

“於小雨剛走，你又來嘲笑我？”

“天天有美少女照顧你，你心裏不知道多美了，還抱怨什麽？”

“小鬼王大人說的對！不過，你真的打算一直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麽？”

“我告訴她們也無濟於事，徒增擔心，我這個狀態維持幾年應該不成問題。”

“你來看我是有什麽事吧。”

“道長神機妙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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